鹅卵石是一种有生命的石头。千万年前的地壳运动，古老河床隆起产生的石砂山是孕育它胚胎的母体，铺天盖地的山洪冲击，汹涌澎湃的流水搬运，其间的挤压、摩擦、碰撞、叩击是它临产前的阵痛。它横空出世前数万年沦桑演变，饱经浪打水冲的胎腹运动，磨平不规则的人性棱角，一来世间，便把自己坎坷艰辛的身世连同泥沙一道深埋地下，沉默千百万年。
当山摇地动、翻江倒海的乾坤扭转成全它重见天日之时，圆滑是它留给人们的深刻印象。
鹅卵石有骨气。我的“姆厝”是一座前清时期的古民居。鹅卵石砌成的“石座”，承载着“六扇二廊庑双师厅”前后座连成一体的建筑物。在我眼里，那些承重的小鹅卵石是弱不禁风的蒲公英球。但历史告诉我，它虽身处卑微的空间底层，却承载着现实的沉重压力。它扎根大地、吸吮信念，用力量托起承诺；它坚守底线、同心协力，用铁肩当担道义，它淬炼心智，净化心灵，用淡定直面炎凉世态。
鹅卵石有底气。如今，昔日的鹅卵石路因为凹凸不平不再受人欢迎，人们为了生活的方便与舒心，用水泥浆把它复盖成平坦路，城乡水泥路面上车水马龙，行人如梭。殊不知！鹅卵石有不显露、不张扬、忍辱负重的底气。貌似锦衣的水泥路，如果没有鹅卵石的支撑，只不过是一具底气泄空的虚躯壳。
鹅卵石有量气。我小时候上学，出西城门要经过一小段鹅卵石铺就的小径。中午时分，光着赤脚行走在被三伏天当空骄阳炙烤的路面上，双脚像是踩着燃烧通红的木炭，心里对鹅卵石产生极大的怨气。如今，练达老成。想当年，它承受毒辣煎熬，隐忍巨大痛苦，坚守真诚信念，使行走者不至于陷入沼泥，自己怎么能顾此失彼呢？
鹅卵石有灵气。名不经传的鹅卵石脸上虽然有女人讨厌的“苍蝇屎”，甚或男人尴尬的“疙瘩瘩”，但是它浑身呈现浓淡抹装相宜，深浅变化万千的色调，显现黑、白、黄、红、墨绿、青灰的色彩，似美丽女人打扮化装时追求时尚的基调。近年来，灵气涌动的鹅卵石社会价值剧增。它那迷人的风情万种飘至城乡庭院装饰、公园假山、盆景填充、园林艺术等场地。它既弘扬东方古老文化，又体现西方古典、优雅、返璞归真的艺术风格。
鹅卵石有秀气。古村落廉村幽径地面的鹅卵石，把历史和记忆留给子孙后代；溪北洋隧道前湿地公园里的鹅卵石，把古朴和雅致献给过往游客；坂中森林公园里“按摩路”的鹅卵石，把健康和祝福送给男女老少。它既不像花岗石锋芒毕露，也不像山嶟石泰山压顶；它既不像大理石柔心弱骨，更不像寿山石身价非凡。它是无闻琇石，出尘不染、宠辱不惊；它是待阁闺秀，操守贞节，洁身自爱。
我下意识地俯首捡起一块脚下的鹅卵石，用深情的目光凝视它丰腴的体态和憨厚的脸蛋，用充满激情，饱含热烈的滚烫双唇亲吻眼前的初恋情人，悄悄地对它说，我爱你。
【电脑班 陈枝繇】
